【大家】第二期:花间的诗人

发布时间:2024-03-05 16:16 信息来源:寿州循理书院 作者:龚学敏 浏览次数: 字体【  
 

花间的诗人

——序许之格《花间集》

文/龚学敏

看到电子版的《花间集》,一个恍惚,想起后蜀人赵崇祚所编纂的词集《花间集》。赵崇祚收入《花间集》的作品,一定程度上集中体现了中国古代早期文人的词在男女情感、风物人情、审美情趣等方面取得的艺术成就。而安徽青年诗人许之格也把自己的诗集取名《花间集》,虽是同名,新旧不同体,这倒使人有了一探究竟的想法。

后蜀的“花间”以花喻美人,所谓花间其实是“美人间”;而许之格的“花间”则回归了花的本义,作为花店店主,“花间”是她的日常。在回归本义之后,这一字词也洗去脂粉之气,重新找回原初的纯净。花若有知,大概是要感谢这么一位守着它们的青年诗人。

许之格是爱花之人,她不仅以花做诗集的题名,其中的每一章节也都以花为名,“花戏楼”“花外音”“花之约”“花间集”“太阳花”,花的意象更是散落在字里行间,俯仰皆是,整部诗集,也如同一朵打开的花般,自然、清新、美丽。需要注意的是,一方面,她将花这一意象从已经滥俗了的和美人的绑定中解救出来,另一方面,她笔下众多的“花”,却也并不仅仅指向现实中的花,尽管现实中的花也是好的,是纯粹的美、纯粹的善。但是,花这一意象本身并不新鲜,但凡诗人都曾写过,无论古体诗还是近体诗,花都是诗的常客。如此普遍的花,何以能进入这部诗集中,并在结构上成为托举起它的支点?细细读来,在许之格的笔下,花并不只是作为被观赏的客体呈现,而是一种精神的向度,一种与诗歌息息相关的客观对应物。在这个意义上,我们可以说,许之格笔下的花,就是属于许之格独一份的。

这首先体现在诗人对花园的定义上,“我渴望拥有自己的花园/在没有人烟的地方,可辨认方向”(《我是有大海的人》),花园之所以吸引诗人,不在于春花秋实的实用性,或是流连戏蝶的娱乐性,而是作为荒芜世界中的坐标,可为她指引方向的引导性,是栖息之地。人应当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上,诗歌,不也正是在寻找精神的栖居地?花与诗,在此产生了共鸣。花是一种指引,一朵桃花,也可以是诗人的心之所向,“林芝桃花开得最宁静/雪花一样的花朵,高冷,孤绝/像天空的信仰,五彩的经幡”(《林芝的桃花,是我向往雪山的理由》)。桃花常长于中国的乡间田垄,本是世俗味十足的花,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”更是奠定了桃花在中国古诗中妩媚的风貌。在许之格的笔下,桃花亦一洗总是与情爱攀扯的姿态,变得如雪花一般孤绝且圣洁,并如同信仰。这既是诗歌对日常的再生,也是许之格对桃花的再生。

诗人寻找着世间的花朵,哪怕是在沙漠这种与花毫不相干的地方,她也在寻找开花的植物,“我喜欢聆听/沿途的山岭、荒丘/和我经过的每一个沙漠里开花的植物”(《赞歌》)。在沙漠中发现花朵,也即在贫瘠中发现丰盈,诗人从日常生活中发现被击中的瞬间,那一瞬间绚烂如花。到此,我们可以发现“花间”一词,所描述的不只是诗人的现实生存状态,亦是她为诗歌所环绕着的精神生活。正如她在另一首诗中所写的那样,“我经常倚在窗前/望着窗外盛开的各种花树/开花和不结果的,我都喜欢/我的小心脏时常/被一句情话/击中要害”(《没有一堵墙是透风的》)。诗意的瞬间伴随着她,并为她的笔所记录,记录的文字,也就成了这一本诗集,诗歌忠实于她,而她忠实于生活。

她的诗属于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”一类,更切近清新。许之格的诗好就好在真。这种真是与诗的灵性,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,是一种未被抽象概念侵犯的纯净品质;其想象是单纯的,有着孩子般的童真。譬如说,在《雨夜》一诗中,她写“乌云在天上追着自己的影子/月亮躲在黑夜里越来越小”“突然发现,我是多么喜欢飘荡/像那些空心的草籽”(《雨夜》)。她如同赤子般看着这个世界,说,这是如何如何。这种描述是简单的,但要跳出功利主义的评判,跳出陈腔滥调,去简单地描述世界,这又是困难的。她也并不关心宏大叙述,而是注目于一些细小的东西,譬如一朵花,是如何进入梦中,再譬如一只小喜鹊的去处:“其实,他早已不再关心时间/与衰老的过程/他只关心一只小喜鹊的去处/它的巢在哪里”(《卷首语》)。对身边的小事物的关心,是许之格之赤子之心的体现,她并不装腔作势,故弄玄虚,而是真诚地爱着这个世界,诗意地栖居。

许之格写诗,往往能在日常中发掘出细节,并且将之诗化。这样的一个人,纯良,本真,她的生活应当是为花朵所环绕的,也应当是为诗歌所环绕的。